乌木是开启古蜀文明的“黑匣子”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——专访成都乌木艺术博物馆馆长 卢泓杰
 
    乌木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，城市建设到一定阶段，只要不再挖掘，所有乌木将永远沉睡在地下，成为绝品。我的乌木博物馆，很可能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博物馆，成为解读古蜀文明和远古文明一个不可替代的标本。

卢泓杰生于台湾最南端的鹅銮鼻。1991年他来到成都时，大陆正热切欢迎像他这样资金雄厚的台商。
 
    他相中兰草生意，一口气在成都发展了300亩的兰草项目。那时兰草在韩国、日本销售很好。但他对成都的天气明显认知不足，“成都一入秋就是酸雨，兰草质量根本上不去”。结果辛苦经营的兰草生意损失惨重。
 
    转机是因为一块乌木。一次，卢泓杰在成都金堂度假时，发现了一块黑乎乎表面坑坑洼洼的东西。在阳光照耀下显得乌黑发亮。拿给86岁的奶奶看，老人惊叹：“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乌木啊！”
 
    卢泓杰把这“宝贝”拿到成都理工大学做鉴定，结果发现它已经埋藏了3800多年。“平常人说千年就成精，这是三千多年。”卢泓杰就此喜欢上了乌木。经反复考察论证，卢泓杰决心收集乌木并进行加工制作。为此，他跑遍了四川境内岷江、沱江、金沙江、大渡河、嘉陵江流域。
 
    在卢泓杰的记忆中，上世纪90年代，人们远没有现在这么重视乌木。1994年，卢泓杰有一次在广汉收乌木，一位老大爷向他借锯劈柴。当他提着油锯到老大爷院里时，发现一方上好的乌木。大爷说这木头可以烧两个月，卢泓杰提出用1000个蜂窝煤做交换。大爷觉得自己赚了，卢泓杰也觉得自己赚了。
 
   “乌木的价值体现在艺术和文化上，那时候人们还不富裕，哪里想到那么多？”卢泓杰说。
 
    这对卢泓杰是个利好。早期收购乌木时，价格都极低廉，几百元就可以收走一车。后来，为了运输方便，卢泓杰干脆把宝马车换成一般的车，一有钱就用来买乌木，而且开始注意“要低调”。那时，常常是一个电话，卢泓杰放下筷子就跑到外地看乌木，生怕别人捷足先登。
 
    1996年，成都新津来了一个电话，告诉卢泓杰河里的采砂船可能发现了乌木。卢泓杰下午两三点出发，到了河边一跃而下，想摸清这根乌木到底多大，凌晨两三点回到家，从头到脚都是泥。
 
    卢泓杰判断下面应该有巨大的乌木，但挖了三四天，盘根错节的乌木只露出三四米的直径。一个月后，竟还不能全部挖出。没过多久，下了一场暴雨，河水涨上来，没办法了，力不能及。
 
    第二年，挖出的乌木再次被河沙覆盖。卢泓杰在柔软的河沙滩上修了路，让大型机械可以作业。这回能看出是一个直径十米的巨型乌木树根了，卢泓杰十分兴奋。然而老天又跟他开了个玩笑，这年雨季来早了。
 
    直到第三年，卢泓杰才把乌木挖出。搬进博物馆时，发现博物馆的门太小，只好破墙而入。这棵历经艰辛才寻得的巨大树根，正是如今乌木艺术博物馆的镇馆之宝“万根同心太阳神”。
 
    2000年中国西部论坛在成都举行，卢泓杰提供了五件乌木雕塑作品在会场上展出，震撼了国内外人士，被誉为“巴蜀第一奇”。同年，耗资上千万的成都乌木艺术博物馆终于挂牌成立。馆藏有乌木艺术品上千件，其中特级作品3件，二级作品356件，三级作品700余件。馆藏艺术品中，大型作品有的长达十多米，重达10余吨，小型精品有的仅数百克。十一年后，卢泓杰将自己的博物馆迁到了都江堰，而此时，乌木的世界已大变样。
 
    卢泓杰认为，是自己的作品在西部博览会上惊艳亮相，让更多人知道了乌木。那时起乌木的价格开始飙升，从一两千每方到了现在的万元每方。卢泓杰说，自己曾经面临很多挣钱的机会：曾经有人出价1200万元，要买走“太阳神”；2000年时，上海一位商人欲打造一个五星级酒店，看中馆内3件藏品，提出以1000万元收购，并事先向博物馆的账户打入200万元以示诚意……可是，这些都被卢泓杰一一拒绝了。他只是在坚持“大件作品不销售”的原则下，将一些边料制作成工艺品销售。
 
    现在卢泓杰正在全力打造博物馆的二期工程，在采访现场，他就像一个“包工头”，不停地去指导工人量尺寸、铺水泥、规划展品位置，我问卢泓杰，你本来是个可以享受很优越生活的地产商人，现在却从乌木藏家变成博物馆长，而博物馆本身带有很强的公益性，这是为什么？
 
    卢泓杰回答的很爽快，他说自己有一种乌木情结，“乌木是一种不可再生资源，城市建设到一定阶段，只要不再挖掘，所有乌木将永远沉睡在地下，成为绝品。我的乌木博物馆，很可能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博物馆，成为解读古蜀文明和远古文明的一个不可替代的标本，保护乌木是我生命中的责任。”
 
 
 
对话卢泓杰
 
产城：将博物馆新址选在都江堰，意义何在？
 
卢泓杰：其实很多地方也都找过我，给我们很优惠的政策，但我们想生之父母，乌木就在成都，这是无法回避的。都江堰是灌溉成都平原的活水源头，是华夏文明在古蜀大地的起源，能在这里建成乌木艺术博物馆体现了天人合一的主题和初衷。 “起于一木终于水”，起源和结尾就像画圈圈一样，有永恒的意义。
 
 
 
产城：有一个问题我很好奇，为什么四川是乌木的主要集中地？
 
卢泓杰：乌木形成要同时具有两个要点：首先树木必须有香味，从而能天然防腐；其次，乌木形成必须迅速埋在地下，与空气隔绝而完成转变。那3000至5000多年前的成都平原是什么样子的？你看金沙出土那么多象牙，很多人说我们四川是不会有大象的，但是后来很多专家根据挖掘出来的物品得出结论，以前成都平原是大象成群、森林茂密、雨水充沛，而那时的成都有着乌木形成的绝好条件。因地层变动或洪水冲击等自然因素，使许多树木深埋于川西坝的河床下形成了乌木。乌木的种类繁多，有香樟树、楠木(金丝楠木、小叶楠木)、红椿木、麻柳树、青冈树、马桑、黄柳木、黄柏、檀木等。一般带有香味和杀菌特征的树种才能形成乌木。在市场上，树种为金丝楠木的乌木是最贵的。
 
 
 
产城：据我了解，成都乌木艺术博物馆内设一个乌木文化艺术研究中心，主要从事成都乌木艺术价值体系的研究，研究的总体目标是构成成都乌木文化产业化体系的研究。您是怎么考虑的？
 
卢泓杰：肯定要这样做，这是必然规律。资料显示，目前全世界只有成都平原成规模的发现了乌木，乌木被冠以成都头衔，正如“成都大熊猫”一样顺理成章。乌木作为古蜀文化遗产，其作品的文化历史内涵是其它文化产品所不能代替的，如果能把大型乌木艺术珍品作为博物馆的馆藏基础，同时把小型乌木制品作为城市文化载体推向市场，这对提高城市知名度和推动城市经济发展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。但首先，是要对乌木的文化进行深刻的解读，而这种文化是要真实的文化，实在的文化，而不能像宗教一样，提一些玄妙的文化，这是不可行的。
 
 
 
产城：对，之前乌木也被传得很神，包括有些说乌木可以辟邪、治病之类的。
 
卢泓杰：就是不能“神化”，它应该有本质，有可以佐证的价值。这其中有很“妙”的地方，但并不是“玄”，这两者是有区别的。
 
 
 
产城：这个“妙”怎么讲？
 
卢泓杰：我们华夏文明讲开天辟地一定要有木，木是万物的源头。《山海经》中曾提到，在位于天地中心的“都广之野”，有“建木生天地之中，高百仞，众神缘之上天”。建木天梯是沟通天地人神的桥梁，伏羲、黄帝等众帝都是通过这一神圣的梯子上下往来于人间。有专家经考证认为，“都广”是古蜀国的都城，“都广之野”指的是成都平原。如今四川出土了如此多的乌木，正是“建木”原型的真实遗存。众多的乌木，也见证了四川盆地曾经的万木参天，人与自然的生生不息。华夏传统文化是以无极、太极、河图、洛书、八卦及五行、五常等为表现的多元文化，它们将与乌木文化所体现的人与自然共和谐的景象一道，共同见证中华民族的博大精深。博物馆就是一个载体，体现人与自然的和谐观，包括你看我们展馆内部，依照古图《河图》和《洛书》打造，东侧依“古天文”河图，放置自然天成的乌木；西侧依“古地文”洛书，放置“因势造型”的乌木雕塑品；中间则为象征“金木水火土”的五行乌木，而正中，正是象征“建木天梯”的“木”。乌木就是一把钥匙，告诉我们怎么去相信自然，了解自然。可以说，乌木是开启成都平原古蜀文明的黑匣子，乌木文化的延伸将是文化界的一颗原子弹。
 
 
 
产城：因为它的涵盖面很广，有历史的，有文化的，有民俗的，还有科考的。我听说你有一个想法，把各地乌木一起研究，复原整个四川盆地的古代生态系统？
 
卢泓杰：对，这个我正在做，跟北大的一个专家合作，主要是为探索木质、木种、断代提供一个依据，比如说绵阳、双流、成都、乐山、广元都有乌木的出土，这些都有储存标本，是很重要的依据。乌木对长江上游的生态屏障有一些参考依据， 德国现在有个仪器可以直接进到木芯里去，可以测试出当时的气候条件，我们会从这方面来探索，更有长远的价值。
 
 
 
产城：我国博物馆行业第一个全国性法规文件《博物馆条例》在今年3月20日起正式施行。条例首次承认民办博物馆的身份，并规定其在资源、条件和设立等方面，和国有博物馆享有同等待遇。其中也特别提到了要积极推进博物馆理事会制度，我不知道您对此有什么看法？
 
卢泓杰：博物馆要永续性的存在，就要体现它的公益价值。以后我不在了，不是这个博物馆就关门了，理事会会聘请专业馆长和专业团队，让这个博物馆能够持续下去，在这方面，我们博物馆的方针大体是跟政府的方针结合起来做，挂羊头卖狗肉的博物馆也有，但我们必须要规范，这个是我们生存下去的基础，要有这种决心。如果我们为了钱的立场，卖完就好了，就不用作博物馆了，奉献的决心肯定要有。
 
 
 
产城：您如何看待与政府的关系？
 
卢泓杰：很多政策需要政府支持。我是第一家四川的民营博物馆，2000年就成立了。其实个人做博物馆真的很难，在西方，要建一个博物馆，至少需要三代人的努力，没支持做不起来，我希望不要说是资金支持，只要政策支持都好，比如说路标，现在要收管理费，能不能取消？
 
 
 
产城：对您来说是最大的困难？
 
卢泓杰：是的，做一个公益性博物馆就像一个和尚一样，如果只讲精神，不讲物质也是活不下去的。
 
 
 
产城：所以我看到你们也在售卖相关的旅游性的产品?
 
卢泓杰：是的，在做乌木雕刻时，有一些边角余料我们也会进行加工，做成小的产品，目前这种产品1000种，包括我发明了一种乌木做的“健康棒”，根据中医经络、脊椎中枢的原理，通过物理作用改善人体身体状况。同时把我们成都乌木的文化传播到全世界，现在国外对乌木的了解和喜欢和人正在慢慢增多。
 
 
 
产城：此前在接受采访时，您曾说在未来的发展规划中，将把博物馆的主体文化和科考价值，与青城山自然文化遗产、都江堰水利工程形成“三角鼎立”的文化格局，这个目标很宏大，在发展模式方面，您没有新的想法?
 
卢泓杰：我们还是要依托青城山和都江堰的人流量，这对博物馆价值的推广帮助很大。当然，我们以后也要收门票，不收门票也亏不起。现在是靠我个人的力量，但在我有生之年要把产业模式探索出来，延伸下去，这是必然的。
     可以透露的是，未来我们会建造一个跟中医养生结合的度假配套，就在我们的二期，这几天在跟政府协调，有两大集团跟我们参与，其中一个是国内顶尖的温泉养生的集团。但我认为最终这些配套还是必须要依托博物馆，做私人博物馆投入是比较多的，怎么有力结合，这个很关键。
 
 
 
产城：可能会变成博物馆主题的酒店？
 
卢泓杰：不是可能，是一定会这样子做。